最近，读市委老书记刘济民同志的随笔《夏夜集》，很受教益。刘书记主政过无锡，后来去北京任职国务院副秘书长，有丰富的地方和高层工作经验，也是我敬重的一位老领导。他在一篇文章里感慨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居然说真话也成为一个问题，由此引申出许多联想。无独有偶，2010年两会期间，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主任张维庆也谈到说真话的问题，他说这二十年来，说真话越来越难了……
　　这两位省部级老领导掏心窝的话，发人深省。他们批评不讲真话的话，绝对是真话，因为这不用找什么高明的理论去论证，相信很多人凭自己的感受，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。
　　为什么讲真话难？在我看来，首先是人性的弱点使然，不说真心话，虚以应之，假以诿之，都是为了避害趋利，或求自保，或谋自利；其次，也须看到，这不是我们的专利，中外皆然，不必奇怪。
　　“皇帝的新装”是人所共知的故事。老外用童话方式，把高贵宫廷里面的喜假、造假、听假、露假的丑陋，幽默到了极致。让人意想不到的，戳穿鬼把戏的，竟是一个小孩子！看来，外国与中国尽管国情不同，人们的眼光还是一样的——只有小孩才不说假话说真话。这实在让大人们感到汗颜！
　　老实说，假话如果只是发生在私人空间，影响还有限，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，就像“狼来了”故事里的大孩子。如果发生在公权领域，那就不是小事啦，小则会是非混淆，信用尽失；大则能黑白颠倒，公义蒙尘，那是多可怕的事情！
　　不讲真话，必导致假话。现在有一种很不正常的风气，往往说假话的吃香，说真话的反而倒霉！如果请学者们来回答这个问题，足可写一篇博士论文了。我辈才疏学浅，既没理论，更少实践，只从所见所闻略加考量，难免隔靴搔痒，不得要领，说出来只是为引起思考而已。
　　据我的观察，不说真话的原因一点也不复杂：要人们讲真话，得首先有讲真话的环境。没有这个环境，即使你再三提倡讲真话，人家也是不敢讲，不愿讲。为什么呢？因为真话大多是不动听，不顺耳的话。而人的天性呢，又都是喜欢听好话的。能讲真话，除了听者要有雅量，更要有宽松的环境。你想一想，说了真话要吃亏，甚至会遭罪，谁还敢讲真话？说了假话有好处，甚至可以牟利升职，有几个人不愿说假话？道理也就这些，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。
举例说吧，五十年代，知识分子讲了点真话，结果几十万人被打成右派，有的被整得家破人亡，妻离子散！在庐山会议上，彭老总上书最高领导人，想纠正大跃进的错误，不料横祸飞来，挨斗遭批，还戴上了一顶莫须有的反党集团头子的帽子！党内一大批敢于直言的同志，也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！须知，这都是以“党的领导”和“正确路线”的崇高名义进行的，挨整的人及其亲属子女，都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！历史进程有它的惯性，在这样的土壤和气候下，后来发生文化大革命，也是必然的逻辑！
　　以上两起错案、冤案，经过二十多年，直到文革荒诞闹剧收场，我们的党痛定思痛，进行拨乱反正，才得以昭雪，人们为讲真话付出的巨大代价，才有所回报，尽管它来得太迟了一点！
　　按常理讲，有了惨痛的教训，花了巨额学费，人会变得更加聪明和理性。为何在改革开放年代，又忘记了讲假话遭受的苦难，不敢讲真话了？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回答，但又不能不回答的难题。其中的道理，大家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一些，有的人只是不愿意讲出来罢了。
　　恕我直言，我觉得问题出在三个方面：其一，对过去的教训反思不深不透，有的还避重就轻，讳疾忌医，怕揭开伤疤带来疼痛，这样就不利于吸取教训，防止旧疾复发于一旦。其二，是信仰道德缺失。改革开放后，社会已经多元化，与过去的红色年代不同，物质利益替代了崇高理想，人们也更加现实和功利。老实讲，革命能焕发激情，财富只能刺激欲望。在花花绿绿的世界里，一旦失去信仰，迷失了价值观，做人不讲道德，做事不按规矩，就抵挡不住金钱、特权、美色的诱惑，就会去追求无穷无尽的私欲和贪念。这些东西靠真话能得到吗，能满足吗？答案是否定的。最后一个原因，也是最紧要的，我们还缺少好的社会机制，能鼓励诚实者，惩处作假者。有的地方，有的时候，有的问题上，还反其道而行之。你说，讲真话能不难吗？
　　记得毛主席生前有一次谈到苏联人犯的错误，他老人家就说，此类事情，在美国就不可能发生。什么原因？美国有制度制约着，有纠错机制伺候着，小错逼你改，大错让你下台，决不含糊！尼克松是有作为的总统，他主动改善中美关系，结束越战，改变了世界格局，结果却因“水门事件”而黯然下台。起因是部属去偷听反对党的竞选机密，在水门大楼里被抓了个现行。尼克松想撒谎包庇，媒体不依不饶，穷追猛打，揭露总统触犯了法律，国会出面问责，老尼为逃避弹劾治罪，被迫辞职了事。后来又有一位年轻总统克林顿，他造就了美国多年内政外交的大好形势，他同一个女实习生的绯闻被曝光后，面子下不来，对独立检察官的调查也说假话不认账，结果国会启动表决程序，以作伪证罪弹劾他，让他为假话埋单！后来只是票数不足才让小克侥幸逃过一劫，但已折腾得颜面尽失，遍体鳞伤！
　　由此可见，有了完备的制度，别说一般的人了，就是总统想作假都没门！我们鼓励讲真话，反对说假话，看来也要从制度层面上去考究和解决问题。如果只是就事论事，等捅出大漏子才去处理几个个案，是很难改变这些陈规陋习的；假如只在口头上说说，动不了真格，作用更微乎其微！加快民主与法治建设是必然的途径。
　　以上说的，虽是一孔之见，却是自己的思考。□